2007/11/25

《波弗特》(Beaufort) - 內心的戰爭

戰爭片這一類型,大致分為兩種對立性的路線發展:一是英雄主義,一是反英雄主義。前者著重在戰爭的重現,喚起觀眾對劇中人物的認同與激情,大多數的歷史片、史詩片屬於此類。後者則是將個人置於戰爭中,探索戰爭對此個人的各種影響,有的則藉此影響探討戰爭的意義,並提出「反戰」的政治主張,大多數的越戰片與近幾年的二戰片屬於這一類型。《波弗特》(Beaufort)很難歸類到英雄主義或反英雄主義當中,抽離戰場背景,《波弗特》就僅是在探討一個人內在價值的衝擊與轉變的電影,從這角度來說,《波弗特》又不算是戰爭片了。事實上,《波弗特》也不是戰爭片,從頭到尾,只見幾位扮演以色列軍人的主角們對話,看不到任何一個對手或是對戰場面。三不五時臨空而降的砲火,在本片中似乎負責劇情的推進與對主角觀念的影響,缺少更大的隱喻意義。

既然《波弗特》只是借用戰爭的背景,不能歸屬為戰爭片,加上導演刻意的不帶批判色彩而以客觀方式呈現當時以色列從黎南退兵的政治、軍事環境,以及當時社會特殊情勢(以色列內部也面臨民眾要求撤軍的壓力),於是整部電影的重心移到演員身上。《波弗特》當中的演員們表現極為傑出,演活了這群面對混亂的軍事指揮系統、突發的砲火攻擊、飽受思鄉之苦、肩負國家重責卻必須堅守崗位、以及在生死邊緣求生存的軍人。劇中扮演戰地指揮官Liraz中尉的Oshri Cohen,將一位原本野心勃勃的軍官,面對同袍因上級無意義的防守策略而喪生,因而對自己堅持價值觀的質疑,給詮釋的相當成功。最具關鍵性的角色,是劇中扮演拆彈兵Ziv的Ohad Knoller,電影一開始的十分鐘都是以他為主,藉由他在波弗特陣地的迷路漫遊,帶入觀眾的視角,形成對每一位演員的認識,以及掌握到波弗特複雜的場景,他的死亡更是一切質疑的開始。

在表現形式上,導演採用了類似舞台劇的簡約主義表現形式。省卻不必要的道具布景、煩冗複雜的情節與多樣性的角色。簡化的電影表現形式,必須由劇情的張力與演員的表現,支撐起整部電影。這兩項要件是也是這類表現型式的成敗關鍵,因此對編劇、演員與導演的要求特別嚴苛,如果沒有扎實的表演功力和衝擊性的劇本,貿然採用這樣的表現形式只會凸顯其空洞與貧乏。《波弗特》並未出現這種問題,然而由於題材過於普通,關鍵轉折情節缺少對觀眾的衝擊效應,因此《波弗特》也只能算是優秀作品,無法成為經典電影。

2007/11/18

不存在的女兒 - 女性經驗的書寫

利用週末時間,看完這本暢銷小說。難以置信的是,一本描述像吃飯、穿衣、喝水、夫妻生活、親子關係這類再平凡不過的生活瑣事,竟能讓人手不釋卷的難以停息一口氣看完,看完後還能意猶未盡的用不同眼光看待並檢視自己與周遭親人關係。《不存在的女兒》是這樣一本難以置信的小說,不單在其從平凡生活中挖掘出具有衝擊效果的故事性,也在作者令人擊掌稱好的寫作方法。

1964年,一個大風雪的夜晚,醫生戴維親自為妻子諾拉接生,一對雙胞胎同時降臨世間。男嬰保羅健康活力充足,女嬰菲比卻患有先天性唐氏症。因為年幼喪妹、失去親人陰影,為了保護家人,或者為了保護自己,戴維要護士卡羅琳將女兒送到收養中心,然後欺騙妻子說女兒已經夭折。一直愛慕戴維的卡羅琳,並未按醫生吩咐把女孩送到收養中心,反而獨自帶著女孩搬到匹茲堡這個陌生的城市,默默承擔起養育菲比的責任,並為了讓菲比有美好的未來,以一己之力結合相同遭遇的家庭一起對抗歧視唐氏症的社會與心理機制。戴維這個決定,自此改變了每個人的命運......

整體來說,這本描述的故事其實不像是書上簡介說的有關罹患唐氏症兒童家庭的生活,也不像是夫妻爭執、親子衝突的生活,不過看完小說後細細思索,感覺這些說法也都有其道理。表面上,我們可以看到一對夫妻自從女兒"夭折"消失後,無法再回到過去相愛、相知、相惜的甜蜜生活。戴維對妻兒的愛,因為存在這個難以啟齒的秘密,變得既深沈又濃厚。諾拉深愛著丈夫和兒子,卻因為失去給女兒的愛,自此處於痛苦與疑惑交纏之中。保羅自小渴望去愛父母,希望受到肯定,卻因為三人的愛無法往同一方向前進,成長過程中充滿著掙扎與憤怒。卡羅琳以為她深愛著醫生,以為醫生總有一天會回報她對他的愛,於是將這份愛寄託在從他身體留下的這位"不存在的女兒"菲比身上,也因為菲比,她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不存在的女兒》這些因"愛"而生的痛苦、恐懼與憤怒,以及隨各種情緒之後而來的同情與諒解,歸根究底在呈現「女性經驗」的書寫。戴維因為年幼陰影,擅自決定將患有唐氏症的女兒菲比送走,剝奪了諾拉對女兒的愛,即使女兒具有先天生長缺陷,他難以理解的是一位女性在孕育子女過程中的心理感受,也無法體會一個生命在女性體內從無到有的形成、孩子的出生與撫育這一連串的神奇體驗。他的決定,心理上一直說服自己是為了妻兒未來幸福,卻也充滿著疑問,這個疑問隨著年齡與對妻兒的衝擊而轉化成自責,最後只好將自己孤立在心理高牆之內,讓最親近的人無法感受到他對他們的愛。因此,他自以為是的決定、他的愛,造成了最親近人的痛苦。兒子保羅無法理解為何在他成長過程中,父母之間在表面的平靜之下存在那股充滿不安的強大亂流,他用各種方法想獲得父親的愛與肯定,仍舊進不了父親築起的高牆中。然而他到最後也永遠無法得知,每次在他成功的音樂演奏會群眾當中,有一個默默聆聽的身影,為他精彩表現而感到欣慰。

《不存在的女兒》作者最精彩的表現,不只是在用其生花妙筆將生活中的平淡瑣事寫得讓人印象深刻回味不已,而是在豐富的敘事中蘊含著堅實的小說寫作理論。例如,藉著在各個人物與其生活之間的對比,呈現出作者所欲建立的場景氣氛。諾拉與卡羅琳的對比。因為失去了菲比,諾拉從以丈夫為宇宙重心的世界中,慢慢摸索活出屬於自己的生命,儘管這25年的過程漫長而痛苦;卡羅琳原本是一個胸無大志,只想找到一個理想丈夫的渺小護士,但自戴維手中接過菲比後,就像生命突然轉了個彎,一切都變得不再尋常,遠遠超出她以前對生活、對自己的理解,為了扶養菲比不得不變得堅強獨立,甚至與社會政治對唐氏症患者不公平的體制進行對抗。戴維與卡羅琳丈夫艾爾的對比。戴維樂善好施、保守、自我封閉,他希望身邊的人都能快快樂樂的生活著,常在最艱困的天候中出診,為沒有保險窮困的民眾開辦診所,卻因為深藏25年的秘密,無法取得妻兒對他的理解;艾爾樂觀、善良、頑固,不喜不勞而獲,他在大風雪中救濟了卡羅琳與菲比,花了一年多時間找尋消失在人群中的卡羅琳與菲比,用無與倫比的精神與毅力取得卡羅琳與菲比對他的信任而將自己的生命與他一起分享。保羅與菲比這對雙胞胎的對比。保羅在充滿不安的環境中成長,他希冀父親的肯定卻只得到冷漠對待,他希望母親快樂卻親眼目睹她的外遇,於是將一己的不安、恐懼與憤怒化做音樂宣洩,即使獲得全世界的肯定卻仍感遺憾;菲比快樂的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甩開他人異樣眼光,用自己的成長腳步伴隨家人對她的期許和無私的愛逐步的去感受、接受這世界,旁人看到的是一個矮胖有著語言與思考障礙的唐氏症患者,但永遠無法瞭解在這外貌之下卻是一位上帝派到人間散播愛的天使。

寫作技巧方面,作者以時間為橫軸,各主角的視角為縱軸,呈現出各個主角心理發展的動態狀況。這種立體型的描述方法,成功的讓讀者感受到每個角色的生命力與轉變,有別於其他角色一成不變平面個性的作品,特別容易導入讀者的情緒隨著書中角色的成長與變化而同時起伏。然而,也因為讀者需要投入相當的心力來閱讀這類小說,所以閱讀過程常常是斷斷續續,若不排出一段時間或堅持的閱讀下去,很可能就變成像書中所說那種任人打發時間、讀了即忘的小說了。

《不存在的女兒》描述的生活瑣事,雖是平淡無奇,卻也常有令人意想不到幽默趣味,例如前段所指的小說。但是像這類吃飯、穿衣、喝水、生兒育女、家人親子關係等等的平凡瑣事,卻是書寫「女性經驗」、呈現女性觀點主要依據。女性生命的重心在與他人(特別是親人)建立起連接關係,她們認為生活是與他人一起分享才有意義,孤立的生命就像在汪洋中飄盪的孤舟一樣充滿著不確定性,特別是當她們發現自己身處在這種不確定性當中時,更是會直接導致了心理的不安。男性難以理解的是,為何他用自以為對每個人都好的方式去對待他人時,女性常常會有超出男性控制範圍之外的身心反應。男性所不能理解的是,當他自以為對每個人都好時,卻是切斷了女性與外界建立連接關係、享受生活、感受生命的機會。

2007/11/07

In Memory of Robert Jordan

Robert Jordan,於2007年9月16日下午2时去世。僅以這篇之前寫的文章紀念這位一代傳奇作者......


英雄的成年禮

奇幻小說是什麼?什麼是「奇幻」?西方文學界對「奇幻」形成的共識就是沒有共識。巴爾扎克(Honore de Balzac)1曾經為「奇幻」做過『難以定義』的定義;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則認為並非「無法定義」(indefinable),正確的說應該是「無從確定」(undecidable),因為奇幻文學呈現的是一個在無限整體的內容中包含著無限整體的矛盾現象2。這種矛盾現象正好反映了真實的人生。

1. 巴爾札克(Honore de Balzac, 1779-1850),法國作家,代表作品包括:《高老頭》(Pere Goriot)、《三十歲的女人》(La Femme de Trente Ans)、《歐琴妮、葛南德》(Eugenie Grandet)等。

2. 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 1923-1958),《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Six Memos for the Next Millennium),吳潛誠校譯。(台北:時報,1996年),p. 132。


知名英國文學家佛斯特(E. M. Forster)3曾在《小說面面觀》(Aspects of the Novel)中指出,奇幻小說之所以吸引人,在於其對宇宙人生中許多大道理與悲劇,用一種即興表演的態度,描寫實實在在的人物,與對人類行為與文明作深入而尖刻的批判。而他為奇幻文學所做的分類既簡略且應用廣泛。他從奇幻小說作家們曾經用過的方法,將其分為四類:將不平凡的人引進平凡的世界中;將平凡的人丟進不平凡的世界中;深入人格的裏層與分割人格;以及對另一部作品進行「嘲諷」(parody)與「改編」(adaptation)。而奇幻文學發展的限制,也在於跳不出這四種類型之外。

3. 佛斯特(E. M. Forster, 1879 - 1970),英國小說家,代表作品包括:《窗外有藍天》(A Room with a View)、《墨利斯的情人》(Maurice)、《此情可問天》(Howards End)與《印度之旅》(A Passage to India)。

羅伯喬丹(Robert Jordan)的《時間之輪》(Wheel of Time)無論從形式還是內容來看,都屬於佛斯特所說的第三種類型。《時間之輪》表面上以一位救世主的成長歷程,象徵個人獨立人格與內在自我認同的追尋過程。喬丹卻以其博學知識背景與精準細緻的描述風格,將一個自我追尋的故事說得精彩絕倫,讓人難以掩卷。

1

羅伯喬丹(Robert Jordan)本名小詹姆士‧奧利佛‧雷格利(James Oliver Rigney Jr.),1948年生於南卡羅來納州(South Carolina)的查爾斯鎮(Charleston)。年幼時因為長他12歲的哥哥常常念些小說給他聽,自此埋下他日後走上文學創作的這條道路。喬丹日後回憶這段日子,他說:「我的父母因為請不起褓母照顧我,就把我丟給哥哥。他常常會讀些文學作品給我聽,不過他讀的可不是什麼兒童故事的,而是他自己喜歡看的小說,像凡爾納(Jules Verne)4、威爾斯(H.G. Wells)5和馬克吐溫(Mark Twain)6等人的作品。所以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聽過許多非常棒的文學作品了。」

4. 凡爾納(Jules Verne, 1828-1905),法國科幻小說創始人,著名作品包括:《環遊世界八十天》(Around the World 80 Days)、《海底兩萬里》(Twenty Thousand Leagues under the Seas)、《地心遊記》(A Journey to the Center of the Earth)等。

5. 威爾斯(H. G. Wells, 1866-1946),英國小說家,著名作品包括:時間機器(The Time Machine)、《莫洛博士島》(The Island of Doctor Moreau)、《隱形人》(The Invisible Man: A Grotesque Romance)、《星際戰爭》(The War of the Worlds),以及奠立他史學地位的《世界史綱》(An Illustrated Short History of the World)。

6. 馬克吐溫(Mark Twain,1835-1910),美國小說家,代表作品包括:《湯姆歷險記》(The Adventures of Tom Sawyer)、《哈克歷險記》(Huckleberry Finn)。


1968至1970年,正當越戰打得如火如荼,羅伯喬丹正好在越南服役。這段時期,他因為表現英勇突出,獲得了美國與越南軍方許多獎章與表揚7。越戰過後,他進入南卡羅來納州軍事學院就讀,並取得物理學學位。羅伯喬丹認為在這段念物理學位期間,對他日後在奇幻小說寫作上訓練非常有用的思考方法。他舉例說道:「你必須要用你的想像力才有辦法讀好量子力學這門學科。光是一隻『薛丁格的貓』(Schrodinger's Cat)8,就能夠讓一個自認最邏輯理性的人暈頭轉向。」

7. Robert Jordan在越戰期間因戰功獲得的獎章包括:美軍的「傑出飛行十字勳章」(Distinguished Flying Cross)與「銅星獎章」(Bronze Star),以及越南軍方所頒發的「英勇十字勳章」(Cross of Gallantry)。

8. 薛丁格貓詭論(Schrodinger's cat paradox)是一個詮釋量子不確定性的思想實驗,人們只能用量子過程使一隻貓, 處於「活貓」與「死貓」兩態疊加的狀態之中,而無法觀測到貓的結果究竟是「死貓」或「活貓」。


取得物理學位之後,他以核子工程師身分回到美國海軍繼續服役。在一次意外傷害住院養病期間,讓他憑空多出許多閒暇時間重拾閱讀小說的興趣。但是他卻對手邊這些小說感到不滿,他認為如果讓他來寫的話,可能比這些作者寫得還要好。也因此我們有了時間之輪的故事。

至今為止,羅伯喬丹寫作時間已超過十三年以上。目前他和他妻子住在南卡羅萊納查爾斯鎮中一棟具有歷史意義的老房子中。他對於查爾斯鎮過去的歷史,尤其是軍事史有著濃厚的興趣,還因此在八十年代初以查爾斯鎮為背景,寫過「法隆三部曲」(The Fallon Trilogy)。羅伯喬丹平日寫作甚勤,每天維持著寫八小時以上,每週工作六到七天。當趕稿時,每天甚至要寫到十二小時以上,每週工作七天而不休息。有時過於專注寫作上,他太太看不過去,會藉機要他到樓下幫她拿些東西,或是叫他到湖邊釣釣魚,找時間休息一下。但羅伯喬丹卻總認為:「有太多的東西要寫,但時間卻永遠嫌不夠。」

羅伯喬丹所用過的筆名相當多。他覺得這樣可以是維持他寫作類型的一致性,以及避免讀者因為羅伯喬丹這個名字跑去買他其它的書回來一看,才發現不是那麼一回事。以下是他用過的筆名與相關作品,包括:

筆名:雷根歐尼爾(Reagan O'Neal)
作品:法隆三部曲(The Fallon Trilogy)。以美國獨立前至南北戰爭前為歷史背景,描述查爾斯鎮上一位愛爾蘭移民及其子孫三代的歷史冒險傳說故事。包括:
《法隆之血》(The Fallon Blood)(1980)
《法隆傲氣》(The Fallon Pride)(1981)
《法隆遺產》(The Fallon Legacy)(1982)

筆名:傑森歐瑞利(Jackson O'Reilly)
作品:夏安族之逆襲(Cheyenne Raiders)(1982)。以美國印地安人夏安族為主題的動作冒險小說。

筆名:張龍(Chang Lung)
作品:主要是幾篇有關舞蹈、戲劇與書籍的評論。羅伯喬丹(Robert Jordan)對這個筆名所發表的文章,都不太滿意。這些評論發表在下列期刊中:
《圖書館期刊》(Library Journal)(相關作品與年份不詳)
《奇幻書評》(Fantasy Review)(August, 1984, p. 12; September, 1984, p. 30)
《科幻書評》(Science Fiction Review)(February, 1983; p. 31; May, 1983 p. 55)

筆名:羅伯喬丹(Robert Jordan)
作品:《時間之輪》(Wheel of Time)系列。羅伯喬丹最知名的作品,也讓羅伯喬丹這個名字風靡全球。時間之輪目前已出版有9本長篇和一篇短篇小說,第十部預計將於2002年11月時出版。《時間之輪》各書書名與出版年代如下:
《世界之眼》(The Eye of the World)(1990)
《獵尋千里》(The Great Hunt)(1990)
《真龍轉世》(The Dragon Reborn)(1991)
《暗影重生》(The Shadow Rising)(1992)
《天堂烈焰》(The Fires of Heaven)(1993)
《混亂之王》(Lord of Chaos)(1994)
《王者之劍》(A Crown of Swords)(1996)
《匕首之途》(The Path of Daggers)(1998)
《寒冬之心》(Winter's Heart)(2000)
《黎明殊途》(Crossroads of Twilight)(2002)

短篇小說:

New Spring (2000):收錄於席維伯格(Robert Siverberg)所編的Legends中。

另外還借羅伯霍華(Robert Howard)9蠻王科南(Conan)這位英雄人物,發表過數篇小說:
Conan the Invincible (1982)
Conan the Triumphant (1983)
Conan the Destroyer (1984)
Conan the Magnificent (1984)
Conan the Victorious (1984)
Conan the Unconquered (1986)
Conan the Defender (1991)
The Conan Chronicles (1995)

9. 羅伯霍華(Robert Howard, 1906-1936),美國知名通俗文學作家,以蠻王科南(Connon)系列最為著名。

羅伯喬丹認為他寫科南時,讓他獲得許多樂趣。主要因為科南這個角色在羅伯霍華死後,留下相當大的發展空間可供發揮。在羅伯喬丹眼中,科南是個不尋常的英雄角色,他的面貌會隨時間有不同變化。羅伯霍華筆下的科南,時而年少氣盛,時而白髮蒼蒼。羅伯霍華這種敘事方式不但打破了讀者的閱讀經驗,也顛覆傳統小說的敘事結構。在讀者閱讀經驗方面,書中英雄人物的年紀是永久不變的,更不會變老,但羅伯霍華卻跳脫出讀者想像之外,在塑造一位傳統的英雄角色同時,也讓讀者見識到人生的真實一面。另外在傳統小說的敘事結構中,時間是相當重要的一個因素,小說必須依時間流程將所要說的故事一件件的在讀者眼前鋪陳出來。羅伯霍華卻不依循此傳統敘事方式,他利用科南這個角色在不同年紀的冒險經歷,將「時間」對小說的限制予以破解。

羅伯喬丹寫科南之時,正好是科南年紀中尚未為讀者所熟悉的那段時期,因此羅伯喬丹能夠在科南這個角色中展現出他理想中的英雄形象,這給了他相當大的樂趣。但是不久之後,羅伯喬丹就感到這種情形對他創作的限制。他只能在別人已經架構好的世界中寫作,他心裡真正想寫的則是能跳脫別人的小說世界,創造完全屬於他自己的書中世界。

回顧羅伯喬丹在《時間之輪》之前的作品,可以他發現花了整整十年時間作準備。他不但廣泛的收集與閱讀相關知識,也利用每一次寫作機會來建立自己的寫作風格。羅伯喬丹擅長用極細膩的筆法描寫故事中的環境與日常生活的細節過程,一景一物與人物言行舉止的點點滴滴,這種敘事方式使得「時間之輪」的世界整個歷歷在目似的活了起來,讓讀者相信書中世界真的存在現實世界中,而不像其他多數奇幻小說僅能架構出第二世界的骨架卻忽略其血肉與精神的缺陷。

這種「工筆式」的敘事風格,羅伯喬丹認為出自於他過去十多年來大量閱讀世界各地、各民族文化的神話傳說、宗教學、文化人類學、歷史學、社會學等一個幻想小說作家所必須讀的書籍。他將這些材料吸收後,然後信手寫出。他所描述的世界與真實世界是那麼的類似卻又不完全相符。他認為他在書中所建構的世界並未刻意模仿真實世界中的文化類型,而是使他所建構的世界文化能夠讓讀者看起來具有可信性而已。

至於選擇幻想小說文類作為他小說的表現形式,羅伯喬丹持的卻是相當「文以載道」的觀點。他認為小說作者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要在他小說的主題中告訴讀者如何明辨是非。當代主流文學作品,常常告訴讀者說人性中存在著許多晦暗不明的缺陷,要想找出一個最簡單的答案是很困難的,而且就算找到了答案通常也都是錯誤的答案。但是這些主流文學作品與其作者,卻又很明白告訴讀者說,這個世界上善與惡還是有差別的。結果當讀者看完這些主流的文學作品後,只會變得更加茫然不知所從,無法分辨出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幻想小說的優點不僅是其豐富的故事性讓讀者產生無限的想像空間,而且作者能夠以最直接、最簡單的語言表達出是非善惡的觀念。幻想小說激發了人們對自我內在進行深層省思,以最簡單的方式讓讀者瞭解人世中的善與惡。幻想小說創造出來的夢想,不只呈現宇宙自然運作的法則與規律,也傳承與維繫了人類生活的基本價值觀。

羅伯喬丹希望讀者在讀完他的書後能夠明辨是非,為所應為。他並沒有在書中告訴讀者何種做為是對、何種是錯的,只是希望他的書能夠激發讀者往這方面去思考。因此《時間之輪》故事內容主要是放在一些平凡人所遭遇到的一些不平凡的事件上,並且在心不甘情不願的情形下被迫接受成長與改變。

就文學與人類生活的關係來看,當代幻想文學之所以受到大眾的歡迎,亦是有其深層的心理因素,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人們需要神話。李維史陀(Claude Levi-Strauss)曾經指出,神話可以最簡便的方式與語言使人們獲得對宇宙自然現象的概括式理解,同時也是人類用來解釋與控制宇宙自然運作的工具。但是約莫在文藝復興與十七世紀之時,神話卻退居至到人類思考舞台的幕後,在此同時,第一部小說也跟著出現10。當神話被理性的人們認為荒誕不經而嗤之以鼻,人們也失去了建立自我角色認同的機會與否定了自我存在的意義11。羅伯喬丹認為幻想文學的重要性正好彌補神話消失後造成人類心靈缺陷;簡言之,人類需要神話。人類過去雖然試圖以理性取代神話,但在人類深層意識中需要一個確定自我存在意義的神話,挖掘自我內在的英雄形象,使自己成長為負責任的成年人與維繫他人的社會互動。幻想文學剛好填補此一內在需求,或者至少為此一心理需求提供一個宣洩的窗口。

10. 李維史陀(Claude L?vi-Strauss),《神話與意義》(The Myth and the Meaning),楊德睿譯。台北:麥田,2001年。

11. 坎伯(Joseph Campell),《神話》(The Power of the Myth),朱侃如譯。台北,立緒,1999年。


現代西方社會的發展使人們相信在他們成長過程中不需要神話與傳說故事,但事實上人們卻更需要神話。人們雖然會遺忘他們原來的神話,可是他們自己卻會創造出新的神話。這也是為何當代西方幻想小說的讀者定位大多為成長中的青少年,說的故事千篇一律的都是有關發現自我、建立自我這一類的主題。在這些小說中開始通常都會有一位缺陷的人物來扮演英雄角色,經由冒險旅程(無論是內在還是外在冒險)不斷的經歷危難,體驗人世中的苦與樂,觀盡人生中的生與死,最後摧毀過去的自我並重塑新的自我定位,成為真正的英雄。這個英雄角色在書中具有非常重要的象徵性地位,不但故事是隨著他的經歷說出來的,讀者也必須經由他的冒險過程,與他共同成長、共同分享希望與恐懼。最後當書中角色進入英雄的領域,讀者也完成一段成長的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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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意義來看,《時間之輪》已經進入當代神話的殿堂。自1990年第一部《世界之眼》發表後,至今已陸續出版九部長篇與一篇短篇小說,翻譯成十四種語言,風行美國、歐洲、澳洲、日本等地,全球讀者以數百萬計。

喬丹筆下的神話,取材自舊有的神話與傳說故事,經過拆解與重組的過程創造出新的神話,而且讓讀者從新舊神話的變化中,找到自我在現實世界中的適當定位。所以我們在《時間之輪》中看到許多熟悉的神話元素,例如東方的輪迴轉世的生命觀、西方的自我認同的追尋與贖罪觀等等。喬丹創造神話,但他卻不願將自己神話化。隨著寫作事業的成功,受盛名之累,最常碰到的問題是讀者因為他的小說而把他當成「先知」,以為他可以為人生中所有疑難問題提供完美的答案。喬丹始終將他自己定位在說故事人的位置上,他只是在寫書、說故事而已,而一位說故事人的職責就是要娛樂他的讀者,而不是神化自己。這也是為何喬丹的妻子認為他將自己化作書中的Loial的緣由。

《時間之輪》這個故事的概念成形,源自於兩方面,一是喬丹自己對神話故事的喜好,其次是設想到如果某天有人告訴你肩負拯救世界人類的重責大任時,哪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喬丹自己很喜歡看不同民族文化的神話與傳說故事,他也發現世界各地不同文化中流傳的神話或傳說,彼此之間具有極驚人的類似性,這些神話要解答的問題也都有一定的類型。用李維史陀的話來說,這種普遍存在人類社會中極為相似的價值,就是文化根源的「結構」。而結構中最普遍的現象,則是在每個文化或族群都有一個回答我們從何而來問題的「創世神話」。但是喬丹感興趣的不僅是我們從何而來,他還想解決我們從何而去的問題。這兩種想法是喬丹過去數十年縈繞心中揮之不去的問題,也成為《時間之輪》的創作起點。

《時間之輪》的內容呈現出相當傳統的風格,而且是非常希臘式的傳統。在《時間之輪》世界中,每個人的命運都已經被安排好,無所遁逃天地之間,無論生前或死後,都不能自外於《時間之輪》。個人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一旦生在《時間之輪》的世界中,他就沒有拒絕成為英雄的選擇。在環境交逼之下,個人的價值與意義則是建立在人與自己命運搏鬥的過程當中。即使命運注定一切努力奮鬥是失敗的,英雄人物終將孤獨的面對死亡化歸塵土,就像索弗克里斯(Sophocles)12筆下的伊底帕斯(Oedipus)與安蒂崗妮(Antigone)般,但由他們生前不對命運屈服、燃燒生命所閃耀出的光芒,則淨化了讀者的心靈,從閱讀神話的經驗中挖掘出隱藏在自我意識中的英雄形象。

12. 索弗克里斯(Sophocles, 496?-406 B.C.),希臘劇作家,伊底帕斯(Oedipus)與安蒂崗妮(Antigone)是他筆下最著名的悲劇英雄代表人物,相關劇作有《伊底帕斯王》(Oedipus)、《伊底帕斯在克羅努斯》(Oedipus at Colonus)、《安蒂崗妮》(Antigone)。

但是喬丹心目中的英雄卻不是尼采式的「超人」。他認為幻想小說要反應真實的世界,所以《時間之輪》中英雄人物的旅程,常常會遇上睡不安枕、飢餓、不知道下一餐著落何在的民生問題。也因為反應的是真實世界的情形,我們在書中看不到英雄人物旅程的真正目的何在,他投入的是一個不知道勝利條件為何的戰爭,以及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與如何求生存的歷程。因此,喬丹筆下真正的英雄是最平凡不過、也是最真實存在的個人。

身為幻想小說文類中最成功的作品之一,加上所敘述的都是小人物成大英雄的故事,《時間之輪》常常會被拿來和托爾金(J. R. R. Tolkien)的《魔戒》(The Lord of the Ring)相比。對此情形,喬丹承認在《世界之眼》一開始時確實受到托爾金的影響,但當故事發展到中間之後,就已經走出中土大陸(Middle Earth)的影子,而且《時間之輪》和《魔戒》之間的差別也是顯而易見的。首先,《時間之輪》中沒有精靈、獨角獸、龍這些民間傳說中的生物。再者,對於女性的地位與描述,兩者很大的差異。《魔戒》從頭到尾只有兩位女性,而《時間之輪》裡有關女性的描述與故事則佔了一半篇幅以上。而兩者最大的差別在於,《魔戒》是托爾金以英國式的觀點與語言,描述屬於英國人的神話與傳說故事;《時間之輪》則是以美國式的語言,而且是以美國南方的語言,述說一個代表美國人的神話與傳說故事。

就《時間之輪》中女性的地位來看,有人認為喬丹筆下的女性好像凌駕在男性頭上,喬丹認為他並未刻意塑造出這種形象,他想要呈現出的是個具有自我主張、能充分發揮自己能力的女性形象。書中女性投入Aes Sedai門下的意義,則象徵著女性們認為她們確有能力保護世界不受男性的摧殘。從這裡可以看出喬丹的強烈企圖心,他想要在幻想小說中有關個人自我成長的主題與兩性衝突關係之間找出一個平衡點。故事一開始時的世界,只有能夠使用的saidar的女性Aes Sedai,任何能使用saidin的男性都被視作false dragon,被Aes Sedai抓起來給「馴服」(gentle)。被「馴服」的男人非死即瘋,即使「馴服」後仍保持心智的正常,也失去求生意志苟延殘喘的活著。但是當真正的dragon被發現之後,Aes Sedai反而又變得像母親一般,看顧他、觀察他、給予他需要的幫助,讓他能為世界的救世主。原因在於喬丹瞭解到真正的英雄,也是一個有獨立人格的人,他必須衝破父親代表的權威形象與母親象徵的不成長形象,斬斷一切、不為過去所羈絆。就此而言,喬丹的嘗試算是相當令人矚目,至於是否為讀者所接受,則是見仁見智了。不過喬丹塑造的女性形象算是相當成功的,他至少使書中的女性看起來就像是女性,而不是由男性寫出來的女性。

《時間之輪》的故事述說至今已有十多年的歷史,仍未見喬丹有收手的打算,可能的原因除了他過於細緻的敘述筆法致使故事進度延緩下來,還有就是他對每一部作品的企圖心太強。喬丹坦承他對每一本書所能裝下的內容過度樂觀,原先希望能夠將所有他想要說的故事都放到書裡,但在寫作過程中卻發現許多枝節不得不刪掉。可是又捨不得完全扔掉前面割捨的內容,於是就將前面刪掉的內容裝到下一本書裡,如此一拖再拖,使《時間之輪》至今仍未見結束之兆。不過喬丹也向讀者保證,他不是故意拖延故事,他很清楚自己寫作方向,也知道故事的結局,以及相關故事情節等等,不過就是不能確定這系列的故事究竟會有多長。

3

《獵尋千里》(The Great Hunt)原為《世界之眼》後半部分,由於篇幅過長所以分成《時間之輪》第二部來出。故事主線內容描寫藍德(Rand al'Thor) 與莫蓮(Moiraine)一行人從「世界之眼」取回「薇拉利號角」(Horn of Valere),回到Far Dara城之後的經歷。

藍德被迫面對他最恐懼與最討厭的Aes Sedai,他怕她們發現他的異常能力,他怕她們要對他進行「禁錮」與「馴服」,可是他也不聽Lan的勸早早離開Far Dara城,反而給自己找許多藉口想辦法留下。麥特從Shadar Logoth偷走的邪惡匕首,其魔力也逐漸滋長,蠶食著麥特身心以據為已有。Egwene與Nynaeve則在Amylin Seat的同意下,準備到Tar Valon接受成為Aes Sedai的訓練。可誰也沒料到,戒備森嚴的Far Dara城,某夜竟被獸人(Trollorc)潛進,大開殺戒。正當城中大亂之際,「薇拉利號角」與麥特的匕首,竟從Amylin Seat眼下,被鎖在地牢中的Padan Fain盜走。於是這群當初先後從雙河鎮出走的一行人,在莫蓮與Amylin Seat主導下,為完成自己的使命,分道揚鑣、各奔東西。

藍德、麥特與培林隨著Far Dara特遣隊領袖Ingtar出發,追回「薇拉利號角」與麥特的匕首,回復Far Dara城的聲譽與挽救麥特的小命。同時間,一股來自海外的新興勢力,從Falme登陸,揚言要取回原本屬於他們祖先的土地。他們四出征伐,奴役著每一個被征服者,被俘虜的Aes Sedai被稱為Damane,命運尤其悽慘,過著有如畜生般被豢養的淒慘日子。光明使徒(Children of the Light)也在「薇拉利號角」召喚下出動大軍向Falme開拔。當藍德一行人發現所有矛頭都指向Falme時,他們已經一步步的踏進這個戰火中心...

《獵尋千里》被譽為《時間之輪》系列中寫得最好的兩部之一,不是沒有原因。《世界之眼》就像是《時間之輪》的導論,在讀者眼前展開故事的序幕,而《獵尋千里》則像一位吟遊詩人在酒過三巡之後,正式向聽眾們述說一部宏偉詩篇的第一章。喬丹以其極精湛的筆法,帶領讀者縱橫於《時間之輪》世界各地與主要角色心理轉折之間。故事情節上,多線的劇情結構與豐富的角色發展將《時間之輪》世界拓寬起來,讀者看到的不再是幾個來自雙河鎮的鄉巴佬闖天下的經歷,而是像Far Dara城與惡原(The Great Blight)之間永無止息的戰爭、來自東方神秘的Aiel與西方殘暴的Senchan充滿異國風味的民族特質、Tar Valon各派系(Rajah)的哲學態度與權力鬥爭、光明使徒與Aes Sedai相互憎恨與敵對,都使讀者能以更宏觀的角度,在《時間之輪》的世界裡來往各地,欣賞不同的風土民情以及不同團體勢力之間的對抗。

在主要角色們的發展方面,這部小說則位居關鍵性的地位。從本書開始,書中主要角色都開始產生變化,他們從平面角色發展為圓形角色,讀者開始體會到他們內心的痛苦、掙扎、慾望與失望。例如藍德從抗拒、掙扎、到最後決定拋棄過去,承認自己就是真龍轉世(Dragon Reborn)而拿起劍和Ba'alzemon進行對決,這一路下來的心理變化讓讀者也陪著他一起成長。培林一開始對狼族持否定與憎恨的態度,也因為狼族為他無私的犧牲奉獻而產生轉變,不管是對他還是讀者都造成強烈的內心衝擊與情緒翻騰。Nynaeve在Tar Valon接受的試煉,讓她面對隱藏內心深處的慾望,親自體會黃粱夢碎的心痛,尤其叫人不忍而為之動容。其他女性角色也一一有了深入的描述,如Egwene在Falme雖受到極為不堪的身心折磨,卻也變得更加堅強;擁有預言能力的流浪少女Min、安鐸公主Elayne對藍德的感情變化;神秘女子Selene對藍德生理上與心理上的百般誘惑,生動有趣;篇末出現的Lanfear,尤其叫人驚艷。多線的劇情鋪陳使得這本小說更具戲劇張力與衝擊性,節奏感也沒有因為作者細部的描寫給拖緩下來,反而吊足讀者的胃口,每每難以釋卷。

《獵尋千里》格局恢弘、結構複雜,讀者閱讀起來頗為過癮,可是在某些情節的安排上,亦可見其瑕疵。例如一開始「薇拉利號角」就已經在藍德手中,但同時在大陸另一端卻流傳搜尋「薇拉利號角」的流言。這樣的劇情安排,讓大多數讀者一開始都感到莫名,不知如此安排用意何在。細心的讀者則可以摸到作者擺弄讀者的那條弦,甚至可以猜出接下來「薇拉利號角」被盜與藍德展開《獵尋千里》的故事情節。再者,就小說類型來看,本書頗像懸疑推理小說,一開始作者就刻意的在讀者心中製造出許多疑問,序篇「闇之信徒」的集會中出現的Black Ajah是哪些人?Ba'alzemon交代哪些任務給其手下?是誰引獸人進入Far Dara城?是誰從地牢裡放走帕登?藍德要向誰學習運用Saidin?神秘女子Selene的真實身分是誰?...一連串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問號在每一章節、每一段落不斷的丟給讀者。從書裡找答案成為作者用來吸引讀者注意力的技法,而讀者則在作者的操作之下欲罷不能。奇幻小說要求讀者必須接受其世界觀,強迫讀者對其題裁作讓步,這種丟問題給讀者的方法雖維持了故事的可讀性與娛樂性,可是在找答案的過程中,卻也使讀者失去了閱讀反省能力。最後,從Portal Stone塑造出來的多重宇宙觀過於單純化,反而沒有Nynaeve在Tar Valon多樣生命試煉來得令人印象深刻,缺少臨門一腳的痛快感。不過在後段當眾人隨著藍德轉眼跨越時空,作者簡單一筆帶過那一瞬間眾人觀盡生死起伏與人世興衰的內心衝擊,倒也空留餘韻,平添讀者想像空間,令人回味無窮。

從喬丹深厚的神話學養背景來看,可以瞭解到《獵尋千里》的重要性,不僅是其居於整部故事中的關鍵性轉折地位,更重要的是其追尋「薇拉利號角」過程與其他主要角色的經歷,隱喻著這是一場英雄人物的「成年禮」。成人儀式是社會群體所加諸個人身上一種社會期望,透過這種儀式過程,個人從心理層面上割捨了自己過去的幼稚行為,轉而以成熟的態度、思考與語言,接納社會的群體價值,以及重新建構自己與社會的關係。

當藍德被告知他負有拯救庶民於亂世之重責大任時,他第一個反應是退縮回到母體內(雙河鎮)與堅持(依賴)譚恩(Tam)是生他養他的父親,他堅持自己只是個牧羊人,不是什麼「真龍轉世」。如果拋棄過去一切,他就必須面對成人的世界,而成人社會對他來說則是充滿著「瘋狂與死亡」的世界。正因為這種「幼稚的」想法,莫蓮才決定放手故意疏離藍德並暗中安排他隨印格塔一起進行《獵尋千里》。莫蓮的決定也是有其象徵性意義。從《世界之眼》的經歷中,可以感受到藍德對莫蓮所言所行雖然頗不以為然,但一路下來卻也發生一種參雜著亦母、亦姐、亦情人的情愫。莫蓮也很清楚藍德在乎她對他的看法,也瞭解她們之間正在發生的問題,但是她有她的宿命與任務,因此她必須斷絕藍德對「母性」的依戀,所以和Amylin Seat聯手在藍德面前表演一場「縱虎歸山」的戲碼。當藍德在失去對母性的依賴後,而父親又在世界遙遠的那一邊,他就有如失根的浮萍般,轉而尋求朋友作靠山。可是卻被麥特與培林發現他那異常能力而和他保持距離,這時他只有一切靠自己了。他必須自己找出一條求生之路,他必須重新定位自己與他人的關係,他必須面對自己的命運與負起應負的責任。當有了這些體會之後,神話中的英雄人物就開始成形。

喬丹曾經說過他發現在世界各地神話傳說中,具有極驚人的相似性。這並非他一人的發現,李維史陀與坎伯都曾經說過同樣的話。神話學大師坎伯曾指出神話中英雄旅程的階段:「英雄自日常生活的世界外出冒險,進入超自然奇蹟的領域;他在那遭遇到奇幻的力量,並贏得決定性的勝利;然後英雄從神秘的歷險帶著給予同袍恩賜的力量回來」13。普羅米修斯從眾神處盜火、傑森取得金羊毛、摩西從耶和華手中接下十戒、耶穌死而復生成為救世主、釋迦牟尼為眾生拋棄榮華以身證道,這些英雄的旅程都反映出一致的規律性:從「隔離」到「啟蒙」再到「回歸」。

13. 坎伯(Joseph Campell),《千面英雄》(The Hero with a Thousands Faces),朱侃如譯。台北,立緒,1997年。

《獵尋千里》故事正好是在英雄的「啟蒙」階段。書中主要人物在這階段中,必須接受成年儀式中各種生理與心理的痛苦與折磨,唯有通過「啟蒙」考驗,方能從生到死,再從死而復生,踏進永恆不滅的境域,成為英雄的典範。至於讀者您我,則隨著故事發展,開始進行專屬於自己的英雄成年禮。

2007/10/01

只有故事沒有情節的《練習曲》

《練習曲》沒有情節,只有故事。一個很單純的一位年輕人騎單車環島歷程,途中遇到各式各樣人物的故事。
  
主角阿明單車歷程中碰到的每位人物,他們背後代表的故事,才是這部電影主題,這些故事反映了台灣社會總體變遷的歷程。從東部太平洋岸的粗獷, 北海岸的文化變遷,西海岸的工業衰退與污染,南部海岸的質樸。以簡單的起承轉合敘事結構,呈現出台灣這塊土地在整體大環境的發展下,每一段小遭遇,每一位 平凡人物,每一個悲歡離合的故事...
  
台東的電影小組,刻意的用人為方式,要塑造出有關風和自由的夢;
  
花蓮的阿俊,刻畫一位面對家庭價值崩解的青少年,內心對未來的焦慮與徬徨;
  
立陶宛的少女,告訴主角,也是觀眾們,正因為孤獨所以自由;
  
在傳統與現代的過渡期間中,或許正如那海洋博物館預定地一樣,我們承受過去的重擔,也對未知的未來逐步摸索自己的希望;
  
在基隆海岸遇到的中產階級家庭,會是我們要追求的方向?
  
當北海岸的特殊教育小學老師,以落寞平淡的語調說出自己退休的希望與對學生們的難捨,似乎無言的向政府教師待遇提出沈重的批判;
  
  失業女工們年復一年的抗議,是對整體西部工業環境的衰退與環境污染,進行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雙重議題的省思;
  
年輕人用塗鴉與音樂進行充滿心理矛盾的溝通,當面對真正的社會壓力,卻只能調頭就跑;
  
當阿明用手拭去臉上的淚水時,看到的不是渺小阿公虔誠敬神之心,那是對鄉土的熱愛;
  
無名單車騎士無償的幫阿明修復車胎,緩緩說出一位因援救落水學生而喪失生命的朋友遭遇,正是我們天天在新聞報上可以看到的段落,但內心卻早已冷漠而不再關心......
  
《練習曲》講的是台灣的故事,講的是與每一位台灣人生存環境密切相關的故事,故事內容不單是這塊生長茁壯美麗的土地,更是我們的過去,也是現在與未來。
  
片中集合老中青三代演員,年輕一代幾位演員,因為只需要將自己個性照實呈現,沒有太精彩的表現。中生代幾位演員表現比較讓人失望,鄧安寧、楊 麗音、許效舜這幾位都是拿過金鐘獎的演員、導演,目前也都活躍在劇場界,在電影中的表演斧鑿痕跡斑斑可見。最出彩的還是洪流這位老演員,把一位鄉土阿伯刻 畫的栩栩如生。其他客串的真實人物,表現的也不差。最後,在攝影方面,各種色彩光影反差,配合不同場景,適度的襯托出相對映的故事情境。唯一打光有點奇怪 的段落,是阿明在西部幫失業女工們拍照到吳念真發便當的中間這段,感覺有點不太協調。

2007/06/11

PS. I Love You

22歲的女作家Cecelia Ahern,以充滿幽默風趣影像式的寫作手法,將一個喪偶的女性如何從悲傷中,靠著朋友、家人、與已死去先生留下的字條,重新找到自己的路,重新開始自己新的人生,學著接受新的挑戰,學著享受生活,學著如何再愛~

從中可以看到近幾年喜劇電影的影像,例如書中Karaok大賽就取材自My Best Friend's Wedding中Cameron Diaz破鑼嗓音一幕;三位好友生日之夜的大冒險,Girls in the City像不像Sex and the City?作者雖從影片中取材,卻能轉化成不同的表現形式,也還算成功。

書中對於女性之間友誼(或許說女孩吧)有很深的著墨,女性之間的對話,充滿著瑣碎平凡無聊的gossip,但這些gossip卻是女性之間相互溝通的管道與方法,從中可以體會到為什麽女性感性的那面能在同性間充分的流露,在男性卻有意無意的有所阻礙,可能男性從來沒法搭上這種溝通方式吧。

雖然外觀看起來像羅曼史小說之類的,但內容可以歸類到"療傷系"的小說,近幾年這類小說自"The Kite Runner"起,似乎引起西方出版一陣熱潮。這本PS. I Love You算是獨樹一幟,從喪偶心態出發,將一個從還沒準備好面對真實世界,如何慢慢轉變成能面對現實的女性心理,描繪得相當傑出。

或許,對於未來,我們女主角Holly還是會偶爾的耽溺在哀怨心態中,或許還是會和她的好友Sharon和Denise有不愉快的爭吵,或許還是會和家人有無法溝通的障礙,但是看到最後,我們可以很清楚的知道,無論面對什麽人生困難障礙,Holly都會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去克服的,因為她有一位隨時照顧著她、愛她的天使守護著她~

PS. 本書中我最喜歡的一幕,是在西班牙海灘燈塔邊,看海豚群舞的那段,"...tell them I said hi..."

2007/05/31

Memory, Sorrow and Thorn

"Never make your home in a place," the old man had said,...."Make a home for yourself inside your own head. You'll find what you need to furnish it-memory, friends you can trust, love of learning, and other such things." Morgenes had grinned. "That way it will go with you wherever you journey. You'll never lack for a home- unless you lose your head, of course..."(The Dragonbone Chair, p. 718)

回家與成長

Memory, Sorrow and Thorn 整部小說主題就是「歸鄉」。這部小說從頭到尾,描述的、探討的,就是每位書中主角的思鄉歸鄉之情。但是這部小說高明的地方,即在於作者以其生花妙筆,用奇幻文體將一個非常傳統的故事包裝成華麗的冒險傳奇,用善惡對抗的故事情節建構起一個以「成長」、「回家」為主題的小說。

作者 Tad Williams 在小說裡以故事發展帶引出一個個事件,以及由這些事件觸動書中每位主要人物的心靈思緒,這種事件/思緒對應的方式將「家」的意義逐步的呈現出來。本書中,「家」有著不同層次的意義:

第一,「家」代表著書中每位主要人物或種族實際居住的「家」。Hayholt 之於 Simon 與 Miriamele、Asu'a 之於 Sithi、Hernystiri 之於 Maegwin 與 Eolair、Yiqanuc 之於 Binabik 與 Trolls一族、Nabban 之於 Camaris、Wran 之於 Tiamak、Rimmersgard 之於 Isgrimnur、 Thrithing 之於 Vorzheva,都是每位書中人物出生與成長的地方,以及塑造各個人物未來的所在地。

第二,「家」在書中也代表每位主要人物心中原鄉與心靈歸屬地。前述書中主角無一例外的,都被迫逃出自己的「家」,而一路上哀嘆、哭泣、埋怨、與思念的都是那個以前出生與成長的「家」。例如 Simon 在逃亡途中懷念的是那個可以任他四處漫遊、空蕩蕩、無憂無慮的 Hayholt 城,他甚至給自己的坐騎也取名叫 Homefinder,一路上幾經兇險與流離失所,Homefinder 這匹馬硬是沒事,而且還一路順遂的陪著 Simon 走遍天下,由此可見作者意圖之明顯。又如在 Hernystiri,當國王 Elias 派遣 Skali 率領大軍壓境,Maegwin 在父親與弟弟先後戰死後,帶領同胞遠走他方,她在地底下、在山頂上,任由心思飄盪,質問神明們為何要她與她的同胞受這等折磨與痛苦,而她賴以堅持活下去的動力,除了對父親、弟弟與同胞的責任感外,就是對家園的思念。又如當 Eolair 領兵與 Sithi 王子 Jiriki 共同作戰奪回 Naglimund 後,對自己的同胞說的一句話就是" Let's go home! "。又如 Asu'a對 Sithi 一族來說,不僅僅象徵了 Sithi 一族自成為第一個移居 Osten Ard 的種族、第一個建立起來的城市,更代表了所有 Sithi 一族心靈的故鄉,這也是為何當 Josua 與 Jiriki 在 Hayholt 城外會合時,他會講出"Welcome home"的原因。

然而「家」做為這部小說的主題,對讀者來說並不僅是如此。前面提及,作者利用書中的事件/思緒對應方式來敘述書中主角們回家的過程,但是這個過程經過讀者的閱讀之後,則呈現出「家」的第三層含義:「成長」。這部小說在表面上,故事主線劇情講的是 Simon 從一個無所事事的廚房僕從小廝,成長為一個國王的經過,其間穿插他和國王女兒 Miriamele 之間的愛情,以及他和 Sithi 與 Troll 這兩個傳奇種族所建立的深厚友誼;而支線劇情敘述的則是 Elias 與 Josua 兩兄弟鬩牆的故事,並由此支線劇情逐步揭示出 Osten Ard 大陸上過去與現在的各個種族與國家之間的恩怨情仇,做個最終了結。然而,這部小說實際上探討的仍是西方文學自《奧德賽》(Odysses)以降,討論不休的主題—「回家」與「成長」。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對「回家」的形容很有趣:「......我們都是被放逐的。我們心目中理想的家不是在遙遠的過去,就是在完美的天堂。反正我們就是回不了家。」(《波赫士談詩與論藝》,p. 60)

所謂「成長」,在這部小說裡可以視為「獨立人格的塑造過程」。但是就像「自由」是有代價一樣,獨立人格的培養與成長一樣有其代價。在西方觀點,獨立人格的成長過程中,最重要的就是擺脫父母對個人的控制。在成長過程中,父親代表著威權,母親代表著退化,這兩個一拉一扯的力量,同樣造成個人的不成長與人格的不成熟與退化。因此要建立一個完全的獨立人格,既要打倒父親也要推翻母親,而遠離家園則是自根本一刀兩斷的做法。唯有離開家庭的羈絆,接受嚴酷環境的考驗,真正的獨立人格才能蛻變完成。「遠離家園」就是成長的代價,或許這個代價太大,以致離家的遊子仍對「家」有著難以割捨的依戀之情。

然而成長過程中,能否成功的通過環境考驗,則是未知數,這個未知數形塑了每個人自己的命運。當通過考驗,個人獲得了自我人格的成熟,有能力建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園。例如 Miriamele 從離開 Hayholt 到回到 Hayholt,這時候的她已不再是當初離開家時那樣天真無知,她很清楚自己所作所為的目的與責任,即使對歸鄉之旅充滿著懷疑與不安,仍默默的盡一己之力,特別是在書末最後關頭時一箭射穿自己親生父親 Elias,即象徵父親所代表的威權與母親的阻礙才真正的被推翻,一個即完整卻具有無限遺憾的獨立自我才真正完成。

但如果無法通過環境考驗,或者父母權威的影響過鉅而推翻不了,個人只有退化為以前那個不成熟也不獨立的個體,毫無意義苟延殘喘的生存下去。例如 Maegwin,當她與老弱婦孺們手足無措站在 Skali 大軍前,要求立刻退兵並歸還家園時,招致到無情的恥笑與暴力相向,她對神明們與對自己的懷疑達到了頂點,終於承受不住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壓力導致身心崩潰,退縮回自己的想像中,將自己孤立在與外界完全隔絕的闢護所。而 Storm King 更是代表一個人格退化的極端例子,當他兵敗後,不聽父親規勸,憤而手刃自己父親接著自殺,而在自殺時下的詛咒與深深的恨意,不但表示出一個力量強大、心理幼稚的不成熟人格對外造成的災難外,也代表一個人在追求成長的過程當中,他面臨的內外交迫壓力是多麼的沈重!

回憶、悲傷與煩惱(Memory, Sorrow and Thorn)

如果將這部小說比喻為一道佳餚,「回家」是這道菜的鍋子, Memory, Sorrow and Thorn 就是用來炒菜的鍋鏟,而在其中翻炒的則是書中每位主要角色的心思。作者以大量的篇幅,感性的筆法,優雅的文字,描述每個重要角色的心理想法,他們的回憶、悲傷、痛苦、與煩惱。這種寫作方式在小說表現上甚為罕見,這種方式好處是可以讓讀者以全知的角度來省視每個角色的心路歷程與轉變,並進而對角色產生認同與悲憫的同情心;但是缺點則是將讀者帶進角色的心理過於深入,承受類似書中角色的打擊與挫折,在每閱讀完一個段落後,都會造成讀者心理負擔過重而疲憊不堪。

Memory, Sorrow and Thorn 在書中,除了是三把威力無比強大的神劍之外,也隱喻其中重要角色的內心賴以生存的力量。這三把劍是毀滅的力量,也是救贖的希望。在 Simon 的「回憶」中,只有憤怒與痛苦;Elias 對亡妻的思念與「悲傷」,造成他對一切人事的憎恨與憤怒;Camaris 一生要擺脫的「煩惱」,但「煩惱」卻如鬼魅般的如影隨形揮之不去;Storm King 靠著無以倫比的恨意,終於等到「回憶、悲傷與煩惱」三劍合一的時機,獲得重生與完成五百年來的詛咒。然而「回憶、悲傷與煩惱」本能的力量雖然強大,但這股力量最終仍有賴持有者(執念者)的思緒方得以發揮出來。

前已提及,獨立人格的建立須經過層層環境的嚴酷考驗,而這些環境考驗皆源自個人的 Memory, Sorrow and Thorn。換言之,個人的成長立必須經歷過 Memory, Sorrow and Thorn 的煎熬與洗禮,唯有將這三種力量轉化為內在人格的一部份,一個獨立完整的個人才得以成長。但如果任由自己屈服在 Memory, Sorrow and Thorn 力量的支配下,經由這種成長過程而培養出的人格則是殘缺破碎的、不堪一擊的。這也是為何當 Simon 從 Leleth 為他顯示的諭象中發現,即使 Fisher King 有著對人世極大的依戀,明知自己不是敵手,仍毅然負起對付毒龍的責任,其原因只在於他是為自己的子民「做自己該做的事,即使代價是付出自己的生命」。基於同理心,Storm King 與 Norn's Queen 的所作所為,也是「為自己的同胞,做自己該做的事」。由同理心產生同情心,讓 Simon 發現原來一切災難皆起源於每個角色心中的「我執」之念與對他人的「恨意」。這種體會不但表示他征服了 Memory, Sorrow and Thorn 這三種力量,也表示他終於建立了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獨立人格。因此,當他最後對屈服在 Memory, Sorrow and Thorn 力量下的 Storm King 說出了"I will...fear you, but I...will not hate you."這句話時,就彷彿是父母對一個在成長歷程中飽受痛苦折磨、受到極大委屈的孩子展露其包容無限的愛意與諒解,終使這個滿腔恨意的孩子承受不住愛的力量而徹底的崩潰。

這裡不由得令我反思西方價值觀,獨立的人格必須以遠離家園為起點,以打倒父母威權為手段,經過種種考驗建立真正的自我,結果最後卻還是要靠父母對子女的「愛與諒解」,才能使「離家的遊子」迷途知返。這之間的親子矛盾,確實值得深入思考。這部作品精彩之處,正在於將這種「親子衝突」藉由另一種表現方式,表達得淋漓盡致。

小說的內容與形式結構

看完整部小說,藉由作者描寫的故事,就像經歷一場人格成長的儀式。如果單就作品本身來看,無論是讀者還是未來有志寫作者,無論是在心靈成長上還是寫作技巧上,都能從其中得到相當大的收穫。這部作品最大特色,就是作者的文字運用功力相當深厚,無論寫情、寫景、劇情的鋪陳上等等,都能用極為豐富的字彙與出人意表的幽默詞句來呈現。但是就像本篇文章一開始的引言,有時運用的文字太過豐富時,反而失掉語言中簡單明白的意境。

其次,則是人物角色的塑造令人印象深刻,特別是女性角色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使得這部作品在奇幻小說中散發出與眾不同的迷人色彩。Miriamele 的成長經歷、Maegwin 的無助與固執、Vorzheva 的狂野火爆、以及 Sithi 一族中的 Amerasu、Norn's Queen、Aditu等人的高雅與神秘等,女性角色的地位與個性發展,使這部作品充滿著女性意識,讓這部作品特別的與眾不同。

整部作品中,極大多數都屬於圓形人物(round character),他們與故事發展血肉相連,他們與故事共同成長與消失;在讀者眼中,他們的生命深不可測,彷彿從字裡行間活了過來,就與我們周遭生活中的人物相去無幾。前面提過,這種角色塑造方式有助於讀者建立與書中角色之間的感情,但缺點卻是造成讀者的心裡負荷過重,不是很愉快的閱讀經驗。

最後在小說形式上,整部作品的結構縝密首尾相互呼應,故事始於 Hayholt 終於 Hayholt、輪轉不歇的命運巨輪在 Simon 的夢中與實際遭遇上不斷的出現、還有那隻拯救世界的貓(呵呵!或許是作者的個人趣味吧,他前一部作品主角不就是隻貓嘛。)每個劇情元素都安排的僅然有序,渾然天成,出現時絕不會讓讀者覺得突兀毫無道理。由這個角度觀之,稱做經典實不為過。

但經典作品也不是毫無瑕疵的。整部小說最大的缺陷在於讀者閱讀過程中時間感的消失。三千多頁的內容,Osten Ard 翻天覆地的變動,Simon 從離開 Hayholt 回到 Hayholt,全部所花的時間只有一年多。如果真的仔細算 Simon 的全部行程與心理成長歷程,從離開 Hayholt 抵達 Naglimund,從 Naglimund 到 Urmsheim 以及滯留在 Yiqanuc,從 Yiqanuc 到滯留在 Jao ?-Tinukai'i 再到 Stone of Farewell,然後跟著 Miriamele 一路回到 Hayholt,這一路算來少說也有三年五載時間,但作者竟只用一年多時間。來描述這段歷程。用這一年多的時間來表示整個大陸前後數百年的變動,真不知作者的用意何在?

第二個問題是其情節老套,而且一些橋段的鋪陳很容易讓讀者猜到下一步會如何,例如當 Pryrates 不斷的倒不知名液體給 Elias 喝時,我就猜到 Storm King 要藉著 Elias 身體復活;又如 Cadrach 跟著 Miriamele 一起四處奔波時,從他濃厚的自憐風格,就想到這個人在最後一定會做一些重大贖罪之舉......等等例子,不勝枚舉。還有就是這部小說中所探討的善良與邪惡、愛與恨、寬恕與罪惡等雙元對立關係,這類老掉牙的主題在在都使這部作品整體呈現出一種「保守」的氣氛。

最後,也是讓大多數讀者有進入門檻的問題就是其極為緩慢的節奏。其實換個角度想,緩慢的節奏正是這部作品的風格與迷人之處,而讀者正可以藉著這種舒緩的節奏,細細品味書中各個角色的成長過程。而真正的進入障礙,則是在一開始多達二百頁的 Mooncalf 過程,如果不耐著性子要撐過去,還真是件苦差事呢。

最後,想提些題外話。我在看 Memory, Sorrow and Thorn 的過程中,心裡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就是奇幻小說與小說之間的差別何在?奇幻文體就像一個框架,架設在已有良好發展的小說基礎上,但是當這個框架被抽離後,奇幻小說到底還剩下什麼?我想這部 Memory, Sorrow and Thorn 多少可以提供些解答吧。奇幻文體未來的發展,是否會像寓言文體一樣,到一定程度後就玩不出新的把戲,這就見仁見智了。

2007/05/30

漂亮的人生

(朋友傳來的email,內容挺不錯的,貼出來分享~)

漂亮的人生

願你的人生擁有這樣的情懷

★永遠不要因為工作的繁忙而忘記你的周年紀念日,生活中每一個特殊的日子是你人生積累的最大財富。















★經常讓你視野中的某些事物保持美麗,即使它只是插在一個果醬瓶中的一朵雛菊花。




















★把你的手表撥快五分鍾,無論做什麼事情,比別人搶先一步,為自己多贏得一點時間來準備。




















★冒險就是風險。如果你從不曾冒險,也就不會有成功的風險。在冒險中尋求成功的人生吧!














★用你最喜歡的音樂開啟每一天。音樂是心靈的歌唱,在每天清晨放飛心靈,憧憬美好明天。




















★當你和你的妻子有了分歧的時候,不管是誰的錯,首先道歉說:「對不起,惹你生氣,你能原諒我嗎?」這是消除分歧的靈丹妙藥。















★不要顧影自憐,當這種感情襲來的時刻,為那些處境比你更不幸的人作一點好事。幫助別人可以忘卻自己的不幸。














★不要害怕說「對不起!」。對別人真誠地致歉往往能贏得別人的尊重,磊落的胸懷是快樂人生的源泉。














★當有人擁抱你時,讓對方最先離開你的懷抱。不要主動放棄愛,除非愛已離你遠去。




















★保持永不滿足的好奇心,多問為什麼,這是富有創造性生活永不枯竭的源泉。















★未必非得想出個什麼理由,再送花給你深愛的人。表達愛的方式有千萬種,選擇哪一種方式如同你選擇愛哪一個人一樣,是不需要理由的。














★不要過多關注未來所要發生的事情而錯過眼前的美妙瞬間。學會生活在此刻,一心只想著奔向未來的人,只會距離生活越來越遠。




















★經常打電話問候你的父母。因為有了愛,所以有了牽挂掛。不忍讓別人承受牽掛之苦,這是愛的另一種表達方式。




















★慢慢形成這樣的習慣:即當你進家門時,把你的錢包和汽車鑰匙放在同一個地方,良好的生活習慣從點滴小事開始培養。














★尋找機遇而非安逸,停在港口的小船是安逸的,與此同時它的底部將會變得腐朽不堪。















★過簡單的生活,因為最簡單的也是最真實的,往往也是最寶貴的。

2007/04/18

關鍵報告(Minority Report)

改編自二十世紀美國知名科幻小說作家Philip K. Dick短篇小說〈The Minority Report〉的《關鍵報告》,由史蒂芬史匹柏導演,湯姆克魯斯主演,登上大銀幕後呈現一種與原著完全不同的面貌。或許是史蒂芬史匹柏的導演功力對於這類探討自我定位意義的電影表現過於捉襟見肘,以致原本一個充滿道德爭議性的原著故事,變成一個像《絕命追殺令》(The Fugitive)這種你追我逃的類型電影。

電影故事背景是發生在西元2054年美國華盛頓特區,原來只是一個作為拯救耽溺毒品罪犯的基因實驗,卻無意中在實驗倖存者的孩子中發現其具有預見犯罪的能力。這種「天賦」後來為政府所利用,成立了一個叫「預知犯罪部」(Department of Precrime)的實驗機構,並培養一群「未來警察」,他們針對「預見先知」的犯罪夢境,搶先於犯罪發生之前將「預先犯」先行逮捕,並在未經司法審判(也無法進行司法審判)的程序下將「預先犯」永久監禁。在「預見先知」與「未來警察」們的聯手努力下,整個華盛頓特區變成一個謀殺死亡率為零的美麗城市。然而當原本為實驗性質的「預知犯罪部」正要尋求民眾公投支持成為正式的執法部門時,卻發生其中一位「未來警察」被預見將犯下謀殺案而被聯邦調查局與其他「未來警察」們追捕的案件。這名「預先犯」為查清楚真相,他必須設法保護自己,並且找到一份名為『關鍵報告』的秘密文件,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史蒂芬史匹柏挾其深厚的科幻片導演功力,運用炫目的電腦特效、迫人心弦的音效、間不容隙的劇情發展,在觀眾眼前塑造出一個未來版的「美麗新世界」。不過卻因為刻意將劇情焦點擺在主角身上所背負的親情壓力與追查真相的過程,以致淡化Philip K. Dick原著中對科技政治與階級壓迫的嘲諷、司法制度的崩解、個人獨立精神與制約力量消失的批判精神。史蒂芬史匹柏並不是未察覺到這種批判觀點,他在電影中對此也多有所著墨,例如隨處可見辨識身份的電眼、即時性電子化報刊、中央電腦系統操縱的車輛、未經屋主同意即可登堂入室辨識身份的電子蜘蛛等,讓任何人都無法遁逃天地之間。但是他強調未來社會的這些特徵,卻讓人有刻意的邊緣化真正問題所在,對於根本性的問題則是雲淡風輕的輕拂而過。

Philip K. Dick的科幻小說一向是好萊塢喜歡改編的作品,而在本片之前改編過的電影,也都能刺激觀影者對原著中所提出的問題進行省思。例如《銀翼殺手》(Blade Runner)中「真偽之辯」,由複製人(「假」人)之間的真性情行為表現來批判「真」人的虛偽與空虛,相較真假之間的存在意義,呈現出真不如假的諷刺意涵。在《掃瞄者》(Scanner)片中,則徹底解構個體的存在意義,大玩意識與存在之間的矛盾與對立,電影中藉由入侵並摧毀他人意識,以及意識互換來嘲弄存在的意義。《魔鬼總動員》(Total Recall)則利用一段拯救世界的尼采式「超人」寓言,探討身份與存在的關係,電影最後由「假」的主角打敗「真」的主角與其犯罪團體,並釋放氧氣而拯救了整個火星,對所謂的「存在決定個體」撻伐達到最高點。

史蒂芬史匹柏與其編劇對《關鍵報告》的企圖心遠大於原著所呈現的面貌。藉由改寫原著,以將其真實的面貌呈現在大銀幕上。因此可以看到,安德頓變成兩個對立的個體,「預見先知」也賦予了人性,都意圖讓本片跳脫原著表面上探討封閉時間體系中個體的自我爭議的格局,以拓展到對社會群體與體制的批判上。例如政府部門對「預見先知」的剝削,不但控制其身體(用營養液餵食)與心裡(用手操縱其意識畫面),也控制其行動(隔絕其行動於培養液水槽中),刻意將其神聖化的結果卻使這些「預見先知」變得更加非人化與工具化。史蒂芬史匹柏對此問題與其說是抱著批判態度,還不如說他是站在比較「同情」的立場上,可是當「同情」變成商品後,卻成為電影觀眾眼中的消費品。史蒂芬史匹柏讓觀眾從電影中去發現這些「預見先知」也是有血有淚的人、有感情的人,他們承受這種「天賦」能力的痛苦,他們同樣是別人的子女,有著為人子女對父母的孺慕之情等等人性化的一面,但是經過電影商業機制的運作,卻反過來使得觀影者變成「預見先知」的剝削者。觀眾進戲院要看的是「好看」、「有趣」的電影,不是「痛苦」的電影,因此當我們在電影中看到「預見先知」走進人群時,一如預期的看到她更肆無忌憚的大展「預知」能力,變得更「先知」,在觀眾眼中變得更「神聖化」。這裡,導演和觀眾聯手完成了「剝削」共謀。

再則,本片提出一個值得省思問題,就是我們能否有權力對於尚未著手犯罪行為的預謀犯進行逮捕或監禁?這個問題牽涉到個人自由與社會群體秩序之間的衝突,特別是當裁決衝突的制度或機構本身有「瑕疵」時,而保障個人自由的機制又付之闕如,除非發生像電影中主角進行「自力救濟」情形,否則只有含冤莫雪。這一類個人與社會自由孰輕孰重的問題,在東西方文化中有不同詮釋,在80年代全世界也出現過許多大辯論。最有名的是前新加坡總理李光耀大肆批評美國輸出所謂「美國價值觀」論點,他認為東西方文化發展上本質上有著極大的差異,東方社會重視社會群體的和諧與秩序,個人必須依存於群體中,才能獲得心智完全發展的機會;西方重視個人價值的結果,將導致優良傳統價值的瓦解,造成社會動盪不安。

西方價值觀的支持者則認為國家只是發展個人能力的一種工具而已,所謂個人自由就是個人自由選擇的權力,國家必須保障個人這種權力,當國家成為個人天賦發展阻礙時,每個人都有權離開或推翻(就是革命)這個國家體制;當國家自由上綱到個人自由上,容易發生控制國家體制的少數人掌控(或提供)個人的自由選擇權力,這種自由是虛假的,不但造成個人惰於心智思考,更容易造成少數獨裁與權力濫用與腐化,結果是個人喪失反省能力,社會喪失制約力量,所有人都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原始狀態」(霍布斯認為在「原始狀態」中,每個人每天都必須面臨人與人爭的永無止歇的戰爭狀態。)

這類爭論不單發生在東西方文化差異的辯論上,即使在美國本身社會當中,也是每天都必須面對爭議不斷的問題。特別是當犯罪率高漲不下、個人的社會道德責任感日益薄弱、貿易出超居高不下、而經濟發展逐漸為東方國家追上的情形下,在美國甚至都出現過要求限制與縮減個人自由,以換取國家能有更大的行動自由。每當這種呼聲出現之後,我們可以看到根源於西方文化自身的反省力量,對這種反自由態度的駁斥。多數觀點認為,從西方的歷史發展中,不斷的看到權力假借自由之名而行迫害自由之實的例子。在記取許多歷史血淋淋的教訓後,多數美國人不願意為了獲得更好的經濟發展或是生活水準,而付出讓國家有更大行動自由的代價。

但是自從911事件之後,美國的社會價值觀立場開始向右傾斜。向來喜歡在自己電影中高舉自由派思想大纛,為少數民族人權請命的史蒂芬史匹柏,自從A.I.之後(A.I.是近幾年最典型的「找媽媽」電影,其冗長乏味,令人嘆為觀止),立場有越來越保守的傾向。因此在《關鍵報告》中也刻意沖淡過去所堅持的自由與人權至上的觀點,對於人權問題僅用屈指可數的場景帶過,例如當主角進入看守所後感嘆道他沒想到竟然抓了那麼多的人犯,以及當最後真相大白時用旁白提到了所有「預先犯」都無罪開釋。就如此而已,完全沒有以前「人權至上」的大聲疾呼。也因為這種操作手法,使得本片完全失去原著小說的批判精神,變成像《絕命追殺令》的逃亡片。

本片即是在這種思想對立的脈絡中,質疑人們要不要為尚未著手的犯罪行為負責這些問題。誰決定我們會不會犯罪?誰執行預防我們的犯罪行為?那些決定與執行預防我們犯罪行為的人是否就不會犯罪?由誰防制那些決定與執行我們犯罪行為的人的犯罪行為?對這些問題,由史蒂芬史匹柏採取的是更曖昧的立場,更可以觀察出 911事件打擊美國自由派份子的深遠影響。我們在電影中看到,當「預知犯罪部」成為人人口中的一個「完美」機構後,原本應該是中立的執法單位卻變成權勢人物的犯罪工具。顯示出任何完美的規則或制度,由不完美的人所控制或執行後,就變得不完美起來。如果是以前的史蒂芬史匹柏,鐵定會口誅筆伐這種不公不義的體制。但是他卻用「系統本身是完美」的這種為現行體制辯護的台詞為自己立場轉變開脫。特別是當這套辯護台詞出現在小布希總統尋求國會支持「國土安全部」(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的成立之際,不能不讓人有巧合之感。

最後,我們來看一下本片的寓言意義。人類是否具有掌控自己未來命運的能力?當面對這個問題如果就直接回答「是」與「否」,就上了本片的當,掉進片尾主角上司面對的兩難困境。這裡讓我想起莎劇「哈姆雷特」的痛苦選擇,他將自己的未來侷限在「to be」與「not to be」這種二選一的困境中,最後則面臨了被命運捨棄的下場。個人是否能掌控自己未來命運的能力,不是「二選一」的問題,也不是「是與否」的問題,而是能不能「面對」的問題,然後才是能不能「解決」的問題。唯有願意面對自己未來的命運,才有可能突破困境、開創新局,並進而做自己命運的主人,而非命運的奴僕。

本片中我們看到一位為追查真相而必須面對自己未來命運的主角,棄而不捨地找出真凶的過程;也看到一位面對自己「預知能力」被剝削的女主角,永不妥協的非要讓殺母仇人繩之於法的歷程。這兩位因為勇於面對自己的命運,而有開創自己未來命運新局的機會。相對地,另外兩位因為相信未來命運是不可改變的配角,卻因此陷入「二選一」的陷阱,以為可以利用這個可預見的未來以掌控他人命運,於是分別面臨了被命運捨棄的下場。史蒂芬史匹柏於本片中所做的這種寓言或許是用來醒世,但我認為拿本片來警惕他自己或許還比較恰當。

《關鍵報告》原則上是部水準以上的科幻片,也是一部有水準的娛樂電影,因為有優秀的原著小說、先進的電腦科技、以及許多有演技實力的男女演員在背後支撐著。在內涵方面,也有許多讓人深入省思的問題。但是問題在於,當觀影者看到片中主角如舞蹈般的操縱「預見先知」腦中影像的同時,能否反省自己的立場,如何避免成為「剝削」他人的工具,以及避免變成導演的「共謀」,就是一個必須「面對」的問題了。

2007/03/27

感謝生命中的咬人貓(轉)

朋友轉寄來的一封信,很喜歡這類內容,轉貼出來以資留念。